iPhone17，印度制造？

每年的苹果新品发布会，都被认为是科技圈的“春晚”，这次也不例外。

但2025年这场发布会，最值得关注的，其实根本不是iPhone17的版本更新或者外观性能的变化。

相比iPhone17的颜色、iPhone Air的厚薄这些商业元素，真正定义未来十年全球商业格局的，是那行印在手机包装背面的小字：“Assembled in...Made in…”

在这次发布会之前，我们就已经注意到，外网铺天盖地的讨论，不是iPhone的新机，而是关于iPhone产地的讨论。

因为从这一代iPhone开始，在美国本土售卖的所有iPhone产品，都将产自印度，而不是长珠三角的果链以及河南的富士康工厂。

从中国到印度，这行文字地理坐标的悄然变化，背后是复杂的全球制造业产业链争夺战。也正因此，苹果公司展示的绝对不仅仅是更快的芯片和更清晰的摄像头，而是作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王者背后的产业链风向。

这不只是苹果公司的“去风险化”布局，更预示着“中国制造”与“印度制造”在全球价值链中的角色重塑。

iPhone 17未来会不会更加全面地走向“印度制造”，这个问题已成为洞察未来全球经济版图演变的核心视角。

一、果链漂流史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加州设计，中国制造”是苹果公司乃至全球消费电子产业成功的黄金法则。

以郑州富士康“iPhone城”为代表的超级工厂，凭借其惊人的规模、高效的供应链整合能力以及纪律严明的海量劳动力，成为了苹果帝国最坚实的生产基座。

中国以“世界工厂”梭哈、深度嵌入苹果全球价值链，不仅限于组装，更向上延伸至屏幕、电池、声学元件、精密结构件等各种零部件的供应。

这套如精密时钟般运转的供应链体系，曾被认为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但变化早就开始悄悄发生。

最早的信号可以追溯到2017年，彼时苹果开始尝试让其代工厂纬创（Wistron）在印度班加罗尔生产小批量、相对低端的iPhone SE机型，其主要目的在于规避印度高昂的进口关税，以更具竞争力的价格开拓当地市场。

这在当时被普遍解读为一次本土化的市场策略，而非全球性的供应链调整。

真正的转折点出现在2019年前后。中美贸易摩擦的加剧，叠加中国国内劳动力成本的持续上涨，让苹果管理层深刻意识到了将鸡蛋几乎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巨大风险。

紧随其后的疫情，更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暴露了全球供应链的脆弱性。

任何一个区域的停摆，都可能导致全球范围内的产品“断供”。“供应链韧性”和“多元化”以前所未有的紧迫性，被提上了苹果CEO蒂姆·库克的议事日程。

自此，苹果的“中国+1”战略开始全面提速，而印度，凭借其独特的优势，成为了那个最被寄予厚望的“+1”。

苹果开始系统性地引导其三大核心代工厂——富士康（Foxconn）、和硕（Pegatron）和纬创（Wistron）纷纷加大在印度的投资。

这一进程呈现出清晰的加速态势：

从旧款到新款： 生产的机型从最初的iPhone SE、iPhone XR等老款，逐步升级到与中国同步生产最新的旗舰机型。iPhone 14系列的发布是一个里程碑，苹果首次在新品发布后仅数周内便在印度启动生产。到了iPhone 15系列，印度工厂几乎实现了与中国工厂的同步量产。

从组装到组件： 苹果不仅推动整机组装南迁，更鼓励其全球范围内的零部件供应商跟随脚步，在印度设厂。尽管印度的本土零部件生态依然薄弱，但这一导向性政策正在催生一个初具雏形的产业集群。

从外资到本土： 2023年，印度塔塔集团（Tata Group）完成了对纬创印度工厂的收购，成为印度第一家本土的iPhone代工厂。这被视为一个标志性事件，意味着印度的角色不再仅仅是承接外来投资的“世界工厂”学徒，而是开始培育能够直接参与全球顶级制造游戏的“本土冠军”。

根据摩根大通等机构的预测，到2025年，印度生产的iPhone将占全球总量的25%；到2027年，这一比例可能进一步提升至50%。

尽管这些预测的准确性尚待时间检验，但趋势是明确的：苹果产业链的重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一场从东亚到南亚的“大漂流”。

这场漂流的背后，是印度作为制造业新大陆所展现出的巨大吸引力。

二、为什么是印度

如果说苹果的南迁是出于对风险的规避，那么印度之所以能成为首选目的地，则源于其自身所具备的、难以抗拒的“天时、地利、人和”。

无可比拟的人口红利与成本优势，是印度最核心、最基础的比较优势。

联合国数据显示，印度已在2023年超过中国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其人口结构极为年轻，年龄中位数仅为28岁左右，比中国年轻了近10岁。

这意味着印度在未来几十年内都将拥有规模庞大、充满活力的劳动力供给。对于劳动密集型的电子组装产业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人才库”。

更具诱惑力的是成本。

目前，印度制造业工人的平均工资远低于中国。尽管在生产效率、技能熟练度上，印度工人与经过二十年锤炼的中国产业工人尚有差距，但在绝对的成本优势面前，企业有足够的动力通过加强培训、优化管理来弥补这些不足。

对于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苹果及其代工厂来说，向成本洼地转移是其天然的商业冲动。

而且，与中国不同，苹果在印度的布局并不仅仅是“借地生产，全球销售”，更是“在地生产，在地销售”。

印度拥有超过14亿人口，智能手机渗透率仍在快速提升中，是一个潜力无限的增量市场。然而，印度政府对进口电子产品征收高额关税，这使得直接进口的iPhone在价格上缺乏竞争力。

通过在印度本土生产，苹果不仅可以有效规避关税壁垒，降低产品售价，还能满足印度政府“本地采购”的相关要求，从而更好地开拓这个战略性的新兴市场。

更关键的是，近年来，莫迪政府将推动制造业发展作为国策核心，高调推出“印度制造”（Make in India）计划。

其中，专门为电子制造业量身定制的“生产挂钩激励计划”（Production-Linked Incentive, PLI）是关键的催化剂。

该计划为在印度生产并实现销售增量的企业提供直接的财政补贴（通常为4%～6%的现金返还）。

这种简单直接的“撒钱”模式，极大地刺激了包括苹果代工厂在内的外资企业的投资热情，真金白银地降低了它们在印度建厂的初期成本和风险。

而在地缘政治层面，随着全球格局的深刻演变，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正在积极寻求建立一个“去中国化”的“安全供应链”。

印度在意识形态和地缘战略上与西方更加亲近，自然而然地被视为承接中国产业转移的理想选择。来自政府层面的支持与背书，为苹果等跨国公司的战略转移提供了强大的外部推力。

但印度制造业同样存在一些人所共知的问题。

落后的基础设施、效率相对低下的监管体系、产业工人技能的普遍匮乏以及极其薄弱的本土零部件供应链，更深层次的挑战在于制造文化的差异与磨合。

此前就有报道称，印度工厂的iPhone外壳等零部件的不良率一度高达50%，远超苹果公司要求的近乎为零的目标。此前还一度有国内媒体传出过印度制造iPhone大肠杆菌超标的消息。

尽管存在争议，但不良率高于中国制造，这是不可否认的现实。

此外，时有发生的工厂安全事故，也暴露了其在生产安全管理方面的薄弱环节。这些“成长的烦恼”意味着，尽管印度能够提供庞大的劳动力，但要将其转化为符合顶级制造标准的高效、稳定的产能，仍需要漫长而艰苦的投入与改造。

三、中国军团，分工竞合

这场看似“一进一退”的产业转移，实际上正催生一场更复杂、更具深意的“龙象”竞合新格局。中国制造的深厚底蕴和转型决心，决定了其在全球产业链中的核心地位短期内难以被撼动。

就在苹果努力将生产线迁入印度之时，中国的手机品牌早已在印度市场深耕多年，并取得了惊人成就。以vivo为例，其凭借精准的本土化策略和强大的渠道能力，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多次登顶印度智能手机市场份额第一的宝座。

这与华为、小米、OPPO等手机品牌共同构成的“中国军团”，他们不止将产品卖到印度，更很早就在当地设厂生产，虽然遇到了各种问题，但基本已经建立了一整套的供应链和销售网络。

这也证明，中国企业并非只能被动接受全球产业链的安排，它们同样具备强大的全球化运营能力。

中国手机品牌在印度的成功，本质上是一次“反向出海”的胜利，它们凭借对供应链的极致管理、灵活的市场策略和强大的产品定义能力，在全球竞争最激烈的市场之一站稳了脚跟。这背后，是“中国制造”体系能力的整体溢出。

这种能力的溢出，源于中国制造无可比拟的综合优势。印度的优势在于“点”，而中国的优势在于“面”——一个由基础设施、产业生态和人才储备共同构成的、系统性的强大网络。其中，最坚固的“护城河”便是无与伦比的产业链生态。

现在，iPhone中超过一半的供应商仍在中国，许多高精密、高附加值的核心零部件，如OLED屏幕、复杂的摄像头模组等，依然高度依赖中国供应链。

正如《经济学人》杂志的判断，尽管全球供应链的多元化趋势正在发生，但要撼动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地位将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因为中国所建立的是一个由技术、物流和熟练工人构成的、难以在别处复制的庞大生态系统。

所以，相对可以保持乐观的是，未来的全球产业链格局，可能并非简单的“此消彼长”的替代关系，而将演变为一种更加复杂的分工与竞合。

更可能的未来是，以中国为核心的高端制造与研发集群，和以印度为核心的大规模最终组装集群，共同构成全球消费电子产业链的“双中心”。两者相互依存，又彼此竞争。

现在回到最初的问题：“iPhone17，未来会不会由印度制造？”

我们认为答案是肯定的，但并不完整。

更准确的描述或许是：“部分在印度组装，但核心依然深度依赖中国供应链，并在全球新分工体系下由苹果公司主导的iPhone 17”。

可以预期的是，产地标识未来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词，而是全球化新阶段的注脚。

它记录的不是一场“工厂大逃亡”，而是一场围绕效率、成本、安全和市场的全球资源再配置。

在这场产业链重构大潮中，“龙”与“象”的竞逐与共舞，将共同定义下一个十年的全球制造业版图。

对于中国而言，真正的考验不在于能否留住几家组装工厂，而在于能否在这场变革中保证不可替代性。

毕竟，正如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所言：“创新决定了你是领袖还是跟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