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美国力推的俄乌28点新计划，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形容该国正面临“历史上最艰难的时刻之一”。这样的判断对他本人似乎也能成立，有评论称其“可能从未面临过如此痛苦的抉择”。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视觉中国 图
据新华社报道，美国日前就结束乌克兰危机提出一项包括28点内容的和平计划，乌克兰和欧洲没有参与该计划的起草制定。其要点包括乌克兰从目前控制的顿涅茨克部分地区撤军、俄罗斯与乌克兰和欧洲缔结互不侵犯协议、乌克兰承诺不加入北约等。其中多项内容乌方此前一直拒绝接受。
然而，泽连斯基21日在讲话中说，乌克兰正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面临艰难选择：要么失去尊严，要么失去一个关键伙伴；要么接受“困难”的28点新计划，要么面临最严酷的冬季及随之而来的危险。泽连斯基当时强调他不会“背叛”国家，但在美国和俄罗斯等方面的压力面前，他显得尤为被动。
随后，美国和乌克兰23日在瑞士日内瓦发表联合声明，称在28点新计划基础上制定了一个“更新、更完善”的和平方案。白宫单独发表声明说，改善后的方案包括加强乌克兰安全保障的内容，乌克兰官方未就此单独发表声明。外媒报道称，泽连斯基近期或将前往美国会见美国总统特朗普，双方将讨论计划中“最敏感”的内容，包括涉及领土议题。
“在28点计划被媒体曝光的前夕，泽连斯基亲信的贪腐丑闻正好也被揭露出来，这很可能不是巧合，而是特朗普刻意对泽连斯基施加压力祭出的组合拳。”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万青松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考虑到当下不仅战场形势对乌克兰更加不利，达成泽连斯基想要的‘公平’协议的条件也不断恶化，而特朗普的幕僚们要展现出解决乌克兰冲突的决心，这意味泽连斯基与美俄谈判的筹码被严重削弱。”
特朗普：你要感激
泽连斯基23日在社交平台X上说：“乌克兰感谢美国、感谢每一位美国人民。个人尤其感谢特朗普总统提供的援助。从‘标枪’导弹开始，这一直在挽救乌克兰人的生命。”
稍早前，特朗普又开始攻击泽连斯基等乌克兰领导层对美国的外交努力“毫无感激”。这让舆论想起今年2月，泽连斯基在美国白宫与特朗普、美国副总统万斯等人会谈时，万斯多次要求泽连斯基对特朗普“表达谢意”。
连日来，特朗普不断“炮轰”泽连斯基。21日，他在白宫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泽连斯基必须同意美国支持的乌克兰和平计划，否则冲突将继续，“我当时（2月）就告诉过对方没牌可打了。”同日稍早时候，特朗普还说，他认为27日是乌克兰接受美国支持的和平计划的最后期限。22日，特朗普又说，如果泽连斯基拒绝美方支持的28点和平计划，那“乌克兰可以选择继续玩命抵抗俄罗斯”。
法新社24日报道形容，在特朗普对乌克兰发出猛烈指责后，泽连斯基试图重新赢得特朗普的好感，23日发帖感谢特朗普即为一例。《卫报》引述乌克兰政府内部人士说，自2月白宫冲突事件以来，乌克兰和美国关系已显著改善，但如果乌克兰这次不能迅速接受新的协议，乌克兰将面临再次激怒特朗普的不利前景。
两国高官23日在日内瓦忙于修改草案。乌方认为，草案包含众多在乌方看来是“满足俄方强硬诉求”的条款，如割地、裁军以及永不加入北约等。
身为日内瓦乌克兰谈判代表的乌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秘书鲁斯捷姆·乌梅罗夫23日在会晤后晚些时候说，最新版本的美方草案“已经反映了乌克兰的大部分关键优先事项”。泽连斯基也在社交平台上呼应说：“美方提案可能包含若干基于乌克兰视角、对乌克兰国家利益至关重要的元素……外交重新焕发了活力。”
然而，外界仍未得知美乌针对28点计划的修订内容。美国国务卿鲁比奥在会谈结束后会见记者时仅表示会谈“富有成果”，乌克兰代表未现身。鲁比奥说，虽然还有一些议题没有达成一致，但就美方所提28点新计划“悬而未决”的事项范围已缩小。
《华盛顿邮报》22日的评论文章引述美方谈判消息人士的话称，美国政府认识到了28点新计划中“安全保障尚不够充分”，特朗普可能会把乌克兰军队60万人的上限提高，或取消这项限制。为了增强战后威慑力，美国官员们考虑在达成和平协议后向乌克兰提供“战斧”导弹。
在欧洲，法、德、英等主要国家领导人正努力让欧洲的声音能被美国听见，以强化乌克兰的立场。欧洲大国认为，美方的方案更多“体现了俄方的立场”。
21日，包括法国总统马克龙、德国总理默茨和英国首相斯塔默在内的西方盟友与泽连斯基进行了沟通。他们重申对乌克兰的支持，并表示任何结束冲突的协议都必须“真正公平”，并考虑到乌方自己的红线。
“欧盟试图采取的策略是将特朗普的施压视为对泽连斯基个人，而不是对乌克兰整个国家的施压，并以此来说服特朗普，乌克兰的失败将是‘美国的地缘政治失败’。”万青松对澎湃新闻说。
泽连斯基的“忧郁”演讲
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美国力推的俄乌28点新计划迫使乌克兰高层迅速作出回应。媒体报道形容，美国在外交进程上“不断加速”。泽连斯基23日也说，当前外交进程全面提速，“这是积极信号”。
面对争议，泽连斯基一开始显得比欧洲盟友更谨慎。20日，他在与美国陆军高官会谈后说，乌克兰已准备好与美国就结束乌克兰冲突开展“建设性的、坦诚和迅速的工作”。半岛电视台引述分析人士的话报道，泽连斯基当时的回应显得“微妙”，强调会努力解决问题，将与欧洲盟友进一步讨论提议。
然而，外界明显能看到，28点计划没有参考乌克兰和欧洲国家的意见，几乎就是由美国和俄罗斯官员起草的。英国伦敦政治智库查塔姆研究所欧亚问题专家基尔·吉尔斯认为，泽连斯基如果直接同意了这项条款，对乌克兰来说是“灾难性”的。有报道称，乌克兰民间社会对于28点计划的反应“绝大多数是负面的”，“无异于乌克兰的卑鄙投降”。
在特朗普21日提出27日是乌克兰签署协议“最后期限”后，泽连斯基当日在乌总统府外发表了10分钟的、被《卫报》形容为“忧郁”的演讲。“现在乌克兰面临的压力是历史上最大的之一。”泽连斯基说，乌克兰要么同意美国的28点提案，要么在俄罗斯已经摧毁了该国大部分能源设施的背景下“度过一个极其艰难的冬天”。
泽连斯基说，同意美俄计划可能会让乌克兰“失去自由、尊严和正义”，这也意味着要去相信俄罗斯这个“已经攻击过我们两次的一方”。 “当时（2022年）我们没有背叛乌克兰，现在也不会这样做。”
在讲话中，泽连斯基暗示，尽管乌克兰人每天都表现出英雄主义的行为，但可能也需要做出妥协。 “我们的人民真的非常希望结束这场战争。当然，我们很强大，但即使是最坚固的金属也会断裂。不要忘记这一点。”他还强调，将与美国寻求冷静和建设性的合作，提出替代的方案，“努力确保国家利益得到尊重”。
泽连斯基还在社交平台上强调，现在几乎每小时都有会议和电话，都在处理可能让局势产生很大变化的工作。
乌克兰选择空间被急剧压缩
《华盛顿邮报》评论称，美国官员透露，恰恰是因为乌军在顿涅茨克地区近期的战场挫折和乌政府的腐败丑闻，美国才有了推动新计划的动力。
“今年以来，尽管俄军前线推进缓慢，但仍占领了约6000平方公里乌领土，约占乌国土面积的1%。乌方在战场上难以扭转局势，收回失地的军事前景日益渺茫。”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韦宗友对澎湃新闻表示，军事与政治的双重困境促使乌政府考虑通过调停尽快结束冲突。
万青松也认为：“腐败丑闻显然会进一步损害泽连斯基继续执政的合法性，他在位时间早已超过总统任期。这也削弱了那些支持乌克兰继续战斗的伙伴地位，尤其是欧盟，让他们在特朗普面前讨价还价更显得无力。”
“早在今年复活节前，舆论就已经指出特朗普手中握有影响泽连斯基的杀手锏：美国掌握所有拨给乌克兰的3500亿美元的财务记录，也掌握欧洲援助的去向，指出如果泽连斯基拒绝美国的提议，其结局可能像乌克兰前总理拉扎连科因腐败在美国服刑。”万青松补充说。
鉴于乌克兰的政治不稳定，美国官员提出在协议签署后100天内举行全国选举，以形成对协议的公众认可。他们还增加了一条提供战后赦免的条款，以安抚泽连斯基及政府成员，即使当前腐败丑闻扩大，他们也不会面临起诉。
由此，有分析认为，特朗普的28点计划也可以被解读为交战双方的某种脱身之计：它为普京提供了一条摆脱地缘政治困境的途径，也为泽连斯基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乌克兰人民决定未来的方向。
对此，韦宗友指出，乌克兰的选择空间正被急剧压缩。“尽管方案中涉及领土与主权的让步令他们难以接受，但乌克兰当局可能被迫咽下这一‘苦果’，以达成两个最核心的目标：第一，实现立即停火，结束这场消耗国力的战争；第二，获得明确且有约束力的安全保障与战后重建资金承诺，确保国家生存得以延续。至于政治选举等其它条款，在生存与安全这一最高优先级面前，都可能退居次要地位。”
澎湃新闻记者 南博一 黄粤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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